朴　素

朴素，是人的生命里独有的内在感情。

朴素与朴实连襟，实者切实、真实；朴素气质是本色本心、真才实学的外晕与光芒，是积淀厚实、内蕴丰沛的自然流露。

朴素气质具有流动性。江河愈走愈雄壮，而朴素，潜移、迁徙的趋向恰恰相反，是消散与流失，日益淡薄，渐归于灭亡。日常生活里，布衣荆钗者有之，洗去铅华者有之，沦落为丐者也有之，这一系列现象未必能与朴素划上等号。而更加引人思索的是：生活中绝少能从奢侈、时髦、矫情里脱屣而出即开始脱胎换骨、便一天天变得朴素的人。倘有从小康堕入贫困渐趋“朴素”者，乃至朴素得像鲁迅一样的切实有力，那才真正是精神长河里罕见的逆水行舟之旅。

有人暴富起来而豪奢，有人财巨业大而悭吝；有人位高权重而尚排场，有人官小职微而怀谄相，他们与朴素一概无缘。朴素是真善美原野上自行升起的星辰，与之无缘者无论如何也无力仰视这星辰的美质，他们以俗为荣，或被俗障目，陷在虚饰与繁华、贪婪与卑污的泥淖里无从自拔。朴素之花植根于地，花朵仿佛绽放在云端里，其晨星似的眸子是清高的、超尘的，远远地参透了俗氛与红尘。

朴素总是在维护自己质地的纯洁性，对外界纷然袭来的异化方式有相应的绝缘性。“红妆素裹”也罢，“素面朝天”也罢，“浓妆淡抹”也罢，表相总是表相，朴素则依然是朴素，所以苏轼才有“总相宜”之谓。至于“一阔脸就变”，那是未阔之前原本就是阿Q与小D，地位升迁，水落而石出之，脸变而现本质也。朴素是生命的底色，底色是无从掩遮，也拒绝伪饰的。

在历史进程中，朴素是酝酿力量的源泉，是藏掖闪电的渊薮。社会失衡，贫富两厢一旦列阵对峙，朴素的一方初始时貌似弱小，却注定是极终的胜利者。从事革命10余年的方志敏，经手的款项“总在百万元”，他是矜持不苟，舍己为公，将过手的金钱一点一滴地用之于革命事业。1935年身临囹圄，死期在即，他执笔写道：“清贫，洁白朴素的生活，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！”不断战胜困难者，方有资格去迎接胜利的曙光。

素者至美，朴也无敌，正是因为朴素成就于灾难、困顿、痛苦的浩大漩涡之中的缘故。朴素情愫流漾于生活的各个角落，自然、悄静、平淡，日常净水一样无色无味。作为一种气质，对朴素究竟怎样界定呢？立足生活，大体可归纳如下：

不雕琢修饰，不包装遮掩；

不追求时尚，不随波逐流；

不矫情做作，不张扬卖弄；

不注重名位，不出人头地；

不艳羡强者，不嫉妒同行；

不贪图享受，不溺于安逸；

不甘于平庸，不无所作为；

不因循守旧，不固步自封。